專講

前言

　　為期10年的「一領一．新倍加宣教運動」已在2020年底結束，並在2021年第66屆的總會通常議會中以洗禮人數、洗禮人數與信徒人數比、及新設教會洗禮人數這三項的前十名的教會做為代表性的成果，接受頒獎。

　　從2010年開始到2020年為止的「一領一．新倍加宣教運動」並不是突然跑出來的宣教運動，乃是「面對2015年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宣教150週年這個特殊的歷史時間點到來，整體教會皆期待凝聚一個共同的、合於上帝心意的宣教目標及事工策略，並喚起眾信徒的宣教熱忱及福音使命感」¹而提出來的宣教運動。這個宣教運動「不僅續倍加運動的精神及策略，更在『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的基礎上，於這世代實況提出『新』的內涵與方式」²。「一領一．新倍加宣教運動」是為了深化與實踐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而展開的。當其期程結束後，我們應該回到原本我們所訂下25年為期的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上，回顧過去20年間的努力，反省不足之處，並重新調整為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的最後5年(嚴格來說是4年)做努力，並為下一個宣教運動來準備。

一．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宣教的基調

　　「公元2000年福音運動」可說是台灣的基督教界第一次聯手合作的宣教運動。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雖然加入其中，卻也發現參與在這個跨教派的福音運動的過程中深感挫折。因為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奉行代議體制，雖然行政運作以中會為中心，地方教會也相當自主。……在參與公元2000年運音運動以後，統點的跨教派指揮中心往往為了方便，越過長老教會總會與中會的系統直接行文地方教會實質介入教會指揮系統。一方面造成地方教會雙頭馬車的困擾，另一方面也邊緣化了總、中會在教會中的領導角色。」^３這種行政面的挫折也再次讓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回頭做信仰與神學上的反省，並在1993年3月11日提出了〈二000年福音運動聖經根據與神學立場〉。

¹林芳仲，〈活出基督信仰的見證〉，《使教會成為盼望的記號：「一領一．新倍加」宣教運動事工報告(2010-2020)》，(台北：台灣基督長老教會，2021.4)，頁5。
²同上，頁6。
³黃伯和，〈21世紀新台灣宣教動中「上帝國」的意涵〉，《神學與教會》28:1(2003.1),，頁143

　　這是一篇很重要的文獻！
　　在這份文獻中清楚地表達「基督教的宣教從其本質與目的而言，乃是上帝國的宣教，應以建立上帝國為其最終目標。」接著說「上帝國的內容，簡單的說就是上帝『主權』的實現，也就是人效法耶穌基督的樣式：『自願放棄一切，取了奴僕的本質…自甘卑微，順服至死，且死在十字架上…』(腓立比二5~11)。」⁴這份文獻中對教會的理解這樣說：「教會是為了宣教而存在，宣教的目的是為了上帝的主權和榮耀。…本宗的神學立場強調，基督教會成為上帝在基督裡達成這崇高目的的執行者。」⁵除了對宣教的定義及教會與宣教的關係提出立場外，這份文獻更提出「宣教的方法」說：「『宣教』一詞應涵蓋教會的整個活動；教會的宣教包括對內和對外兩方面。教會應當從事『雙管齊下』的宣教方式；不可輕內重外，也不可重內輕外。對內教會應重視信徒的造就，使上帝的話落實在每一位信徒的日常生活中，這就是「質」的提昇。怎麼做呢？教會必須發揮教育的功能，例如：將成人主日學辦得更有系統性，使每一位信徒更明白聖經的真理並能力體力行。另一方面，教會對外宣教的模式有佈道式與社會政治關懷，此二路線的對立不但製造教會偏頗、緊張，而有二取一之傾向，此乃莫須有的現象，其實上帝國是透過耶穌基督的救贖從人的心靈出發，表現在人行為的改變，新生活、新倫理的確立，而到整個社會、政治的更新與健全。這種救贖運動或可稱之為『麵酵』的運動，或是『芥菜種』的運動，它是由小而大，以小影響大的一種運動。福音運動應以此麵酵與芥菜種為模式，以福音為酵化的動力，以上帝國為即將長成的芥菜樹，動員所有基督信徒更新自己為上帝國的建設接力。這是教會「量」的增加。」⁶

　　這份文獻也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150多年來的宣教基調—上帝國的落實。不論早期的宣教師所從事的醫療、教育、文字事工或歷年來所推動的宣教運動都是以上帝國的落實或建設為其目標。就如同《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文中所言：「隨著台灣社會情境的變遷，台灣教會的宣教主題與策略也因應改變。然而，不變的是宣教的目標--『上帝國之實現』」⁷。這個基調，在今日面對此宣教運動的最後5年，我們應該來檢視，1993年的這份文獻〈二000年福音運動聖經根據與神學立場〉裡所言及的「宣教」、「教會」、與「宣教的質與量」的概念在今日的台灣處境中是否依然適用。若是適用，我們就得繼續好好地跟從這些信仰理念與神學立場；若不適用，我們也得來修正、革新。

⁴台灣基督長老教會二000年福音運動推動中心委員會，〈二000年福音運動聖經根據與神學立場〉，《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宣教大會專題文集》，(台南：人光，1994.6)，頁1。
⁵同上，頁2。
⁶同上，頁2-3。
⁷總會研究與發展中心，《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台北：台灣基督長老教會，2003.3三)，頁4。

二、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

　　「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接續「二000年福音運動」之後所推出來的宣教運動。在1990年代中期，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受到政府所提出之「社區總體營造」計畫的「建立社區文化、凝聚社區共識、建構社區社命共同體」概念的影響，另一方面也在1996年的總統直選後，反省台灣的內外局勢，再次重新確認自己的宣教使命。台灣基督長老教會認為在總統直選後，社會關懷、政治民主化及人權維護等工作的宣教使命已初步達成，教會必需要將「上帝國宣教」往更深的層次進前，並體認台灣的處境中，「面對中國的威脅，台灣意識的建立與人民的自覺，成為未來台灣人民禍福的最關鍵議題」⁸，因此規劃並提出「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方案。這個宣教方案以「營造共同體、落實上帝國」為主題，更清楚、直接地表明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宣教觀乃以「『上帝國』為目標的整全宣教，指出教會是參與上帝宣教的器皿，不再是宣教的目標；教會是因宣教而存在，而非宣教為了教會的存續」⁹。除了再次確立〈二000年福音運動聖經根據與神學立場〉中教會的使命之外，台灣基督長老教會也察覺台灣人長期受到黨國教育及政治上白色恐怖的影響，心靈極需療癒與重建，因此在「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中就定調以「心靈改革」為主要方向。所以期待透過提供方案，讓教會可以對教會內推行「靈命更新」，對社會/部落(教會外)則以「心靈重建」為導向，來營造共同體。

　　而在2010年開始啟動的「一領一．新倍加」宣教運動中，更清楚地將「落實上帝國」分為「宣揚福音」、「培育上帝子女」、「愛心服事」、「改造社會」、「關懷受造界」、及「福音與文化」等六個面向，好讓教會、信徒可以落實。雖然，為了祝慶台灣基督長老教會設教150週年而推出的「一領一．新倍加」宣教運動看似與「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做出區別與劃分；甚至在過去10年間鮮少聽見「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這名詞。但是透過「一領一．新倍加」宣教運動推動中心的「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門徒培育系統」的建制及培育教材的出版及推廣，分區舉辦的生命分享會等方式將「上帝國宣教」的理念實踐出來。或許對整個「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而言，「一領一．新倍加」運動仍有不足之處，但不要忘記「一領一．新倍加」宣教運動乃是期待並喚起我們，在祝慶設教150年時，可以有慶祝設教100週年時的熱情與委身，並以不同的角度來落實上帝國。

⁸同上，頁2-3。
⁹蔡南信主編，《使教會成為盼望的記號：「一領一．新倍加」宣教運動事工報告(2010-2020)》，(台北：台灣基督長老教會，2021.4)，頁5。

三、「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的展望

　　在「一領一．新倍加」宣教運動即將結束時，台灣與全世界都因著武漢肺炎病毒的影響而經歷一場大變動。過去20多年來，快速形成的「全球化」、「地球村」，因著一個病毒而被迫改變。過去理所當然的事情，在武漢肺炎的疫情下，不再是理所當然了。學校停班停課、教會停止實體聚會、上班採取分流方式進行、餐廳內用受到限制…。許多防疫措施讓我們的生活受到很大的影響。不但如此，這段期間防疫期間也讓我們習慣的經濟活動受到限制、打擊。

　　除了疫情貸外，各種的假消息仍然猖獗，試圖影響我們的判斷與抉擇。從2012年總統大選時，國民黨炮製一個烏龍案「宇昌案」，為打擊對手蔡英文，污蔑翁啟惠、何大一等生物科技的人材。中國更是利用大量假新聞或只求衝高流量的內容農場，試圖影響台灣政府與人民的民心，讓台灣人心浮動、思變。全世界，不只在政治、經濟、民生等方面都因假新聞而蒙受很大的傷害。甚至連宗教界也同樣受害。如眾所知，天主教的教宗方濟各曾多次譴責假消息，甚至指出假消息會煽動偏見和仇恨。但2018年3月卻傳出梵諦岡的傳播秘書處處長維加諾主教（Dario Vigano）帶頭造假發布假新聞。我想，在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內部也有許多類似的耳語、傳聞與假新聞在教會內發酵，形成阻礙我們成長的原因之一。

　　我們身處「後疫情」與「後真相」的時代。這可以說是「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所面對的新挑戰。如何在後疫情時代，使人與人之間能有最基本的互信，並可以跳脫「只有我相信的才是對的」這種謬思，再次對真理的追尋有熱情，是此時此刻的基督徒的挑戰。

　　我在就任總會總幹事時，曾經提出「組織再造」與「教會再發展」的方向。這方向並不是新的、與「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無關的方向。這是希望我們可以再次利用「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所剩餘的時間，由調整、營造我們的共同體開始，進而讓我們的社會改變，符合上帝國的實踐。我們知道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屬下有許多的機構，在政府還沒有完善法令之前，我們就已經照著我們的體制運作。在政府法令逐漸完備時，我們的教會與組織也開始受到規範與要求，來適用政府的法令。我們的教會不只是面對政府法令的改變，也同時面對來自社會環境的改變而不得不調整。例如我們的社會服務中，在1960年代，許多教會都有設立幼稚園來服務社會裡的幼童。但在1990年代之後，許多教會的幼稚園因為法令改變與許多私人幼稚園之設立等社會因素而結束。因此，教會的機構與教會本身都得如「有機體」般，保持活力與動力。因此，組織再造與教會再發展是這幾年間我們想要努力的方向。

　　不論談及「組織再造」或「教會再發展」，不要忘記不可以忘掉「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的目標：營造共同體與落實上帝國。組織再造及教會再發展若忘記了信仰共同體、生活共同體及上帝國，再造與再發展會成為一部自我中心的怪獸。如何不忘記「共同體」與「上帝國」呢？「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曾提出「靈命更新、深化委身」的方式來營造共同體。我想提出一點點的修正，好讓我們在短短的幾年中可以更清楚。我提出來的修正是「靈命塑造」，也就是說，靈命更新要有一個基本的方向，也要有一個清楚的目標。如果我們一直講「更新」，強調和昨天不一樣就是「更新」的話，這個「更新」有可能走向錯誤的方向也不一定。前台南神學院的教授董俊男牧師曾經提到他去一間教會講道時的經驗。那是一場有青年帶領敬拜讚美的禮拜；敬拜讚美也是我們在「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的禮拜更新的一個方案。那場禮拜由敬拜讚美開始，年輕人很投入地唱著詩歌，領唱了四、五首詩歌後結束敬拜讚美的時間。司會接下去交讀啟應文、聖經。到董俊男牧師要講道的時候，他看到剛才帶領敬拜讚美的青年已經準備要離席了。董牧師很直接地向這些年輕人說：「少年仔，少年仔！剛才你們帶領敬拜讚美，我也在台下從頭到尾的參與。現在換我起來講上帝的話，也請你們坐下來聽一下吧！」以這個故事為例，是想說如果我們只強調「更新」而沒有方向，我們會迷失在「更新」中，像這些青年一樣。他們參與在禮拜更新的一部份，讓禮拜的氣氛活潑、有朝氣，但他們忘記了禮拜是開始到結束；不，甚至回到我們的生活都是一場禮拜。他們以為他們的「事奉」結束了，就可以離開。這樣的「新」會讓耶穌的福音失去滋味與意義。因此，我希望我們的靈命得要「形塑」，如同上帝向耶利米說的一樣：「耶和華說：以色列家啊，我待你們，豈不能照這窯匠弄泥嗎？以色列家啊，泥在窯匠的手中怎樣，你們在我的手中也怎樣。」(耶利米書10:21)成為基督徒就要願意讓上帝按照衪的旨意來形塑我們，使我們成為衪的器皿。「形塑」就是一個方向，朝著上帝的心意來捏造、成型。朝著上帝的心意來形塑其實也正是朝著落實上帝國的方向前進。因此，我希望台灣基督長老教會1300多間的教會的兄弟姊妹可以立志以「靈命塑造」來成為「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最後幾年的努力目標。

　　靈命塑造，在實踐上可分成兩個要點。
首先是願意跟隨耶穌。宗教改革時間的基本態度就是「回到原點(歸回、ad fontes)」，而宗教改革時就是強調回到聖經與初代教會的信仰。台灣基督長老教會若自許為是改宗中的教會，就得不斷地歸回，並重新塑造。歸回不是其他教派幾年前喊出來的「回家」，而是得歸回到耶穌基督—聖經所見證的耶穌的身上，並讓自己與耶穌相遇，自己的生命願意委身於耶穌，學習耶穌的樣式。不只在教會聚會時，意識到自己的基督徒身分，更是要在日常生活中努力學習耶穌、跟隨耶穌—學習耶穌不求回饋的愛、學習耶穌關懷社會邊緣人、接納被人唾棄的人、醫治身體與心靈受傷的人；學習耶穌與上帝的親密關係及明白、順服上帝的旨意；學習耶穌願意背起十字架為拯救世人…。跟隨耶穌就是我們靈命塑造的方向與重要目標。

　　第二、與上帝同工。跟隨耶穌之外，也得要與上帝同工。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宣教目標是要落實上帝國，相信宣教乃是上帝的宣教—上帝主動發起的宣教，而非我們為主體的宣教，我們只是上帝宣教的器皿。因此，我們得與上帝同工才能真正成為上帝的器皿。與上帝同工會讓我們的宣教觀更廣闊，且謙卑在上帝的帶領之中。我們得承認，我們的弱軟中需要「受人肯定」才能轉換為我們的服事、工作的動能。但「受人肯定」後，往往在不注意時，我們開始為自己建造偶像、成為偶像，建造屬於自己的巴別塔而忘記上帝的宣教使命與落實上帝國的目標。因此靈性塑造時也要記住我們乃是與上帝同工，而不是取代上帝、成為上帝。

結論

　　在「21世紀新台灣宣教運動」的最後幾年，我們應知道宣教運動並不是因為期程的結束而結束，乃是在接續與傳承中去營造我們的信仰與生活共同體，並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落實上帝國的到來。

　　我想以在西班牙的巴塞隆納很有名的一間已被聯合國文教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中的教堂「聖家堂（Sagrada Família）」為例來說明我們參與在上帝的宣教是什麼。聖家堂是由西班牙傳奇建築家安東尼·高第（Antoni Gaudí）所設計，自1882年開始興建。100多年來，依靠私人捐款和觀光遊客提供的經費修建至今。據聖家堂現任首席建築師佛里（Jordi Fauli） 表示，預計2026年可完成主體部份，2032年可完成全部裝飾。從1882年到2032年，經歷150年。我想在台灣我們不可能讓一間教堂蓋那麼久；可能蓋五年，我們就嫌太久了。但是這間聖家堂卻要蓋150年，至今已經蓋了139年了。我們很難想像，這100多年來的變動有多大。新建材的開發、建築技術的更新、建築風格的改變、建築法規的更改…都可能讓高第的設計無法進行。但是這130多年來，承造商、營造廠、建築師或許有變動，但他們都知道他們的目標是以高第的設計為本，按照他的設計圖來建造。或許過程中得要修改以符合現代的法規，但不論怎樣修改，原本的設計精神是不能夠改變的。

　　我們現在就如參與在建造這座教堂一樣，有目標、有藍圖，過程中或許得修正一些地方，但基本精神不能更改。那個精神就是要讓教會成為盼望的記號，要透過營造共同體來落實上帝國。若要持續向這個目標前行，我們得從基本的「靈命塑造」開始，願意跟隨耶穌，願意與上帝同工。